陶壶的豁口带着黏腻的污渍，粗暴地抵在周无痕干裂带血的唇齿之间。劣质烧刀子的灼烈气味混着劣质皮革与陈年酒垢的馊臭，浓烈得近乎窒息，盖过了一地血腥与腐骨的味道，蛮横地冲进他灼痛的咽喉！
“呃…呕！”
本能的排斥让周无痕胃部剧烈痉挛，牙关紧咬，喉结痉挛滚动着抗拒这肮脏的涌入。
可那只枯瘦如鬼爪、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残暴的蛮力！莫老头浑浊的眼珠里一丝戏谑也无，只剩下某种近乎怜悯的强硬。那豁口的陶壶边缘死死卡进齿缝，粗糙的陶片甚至刮破了嘴角的皮肉！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狠狠一抬！
“咕咚！”
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烧红的铁水，强行灌入紧缩的喉管！那不是酒，是点燃的火油！一路从喉咙烧灼下去，穿过痉挛抽搐的食道，狠狠砸进翻江倒海的胃袋！瞬间的灼痛与翻搅让周无痕眼前猛然一黑，濒死般的窒息感扼住了所有反抗的念头！
但就在这焚烧五脏的剧痛达到顶点的瞬间——
莫老头那只沾满了周无痕伤口血污、死死掐在他左手腕熔岩烙印下方的枯瘦手掌，猛地一收！五根枯柴般的指头根根嵌入皮肉骨缝！一股远比方才仓促镇压更加深邃、更难以形容的异力，顺着那按压之处，如同冰冷的铁针，狠狠刺入！
嗡！
周无痕全身如同被万载玄冰瞬间贯穿！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轰然砸进灵魂深处！
那两种还在体内疯狂撕咬、濒临失控爆发的混乱力量——骨奴死魂冰冷的侵蚀毒流，血脉深处被引爆的、灼烧一切的熔岩烙印——在莫老头这蛮横霸道的“一掐一灌”之下，如同被两只无形的巨手强行糅合在一起！那绝非温和的化解，更像是一种不讲道理、强行混为一滩的碾压！
撕心裂肺的剧痛骤然转换！不再是两股力量的相互排斥与爆炸，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钝重的恐怖压力！像是两块巨大冰冷的磨盘，强行压合，要将藏在他体内那点混乱的火星和寒气硬生生碾磨成齑粉！
他的身体瞬间绷直如弓弦，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那层刚刚渗出的、混杂着灰红二气的汗液冰晶，瞬间变成了滚烫的水汽滋滋蒸腾！深陷的眼窝猛地暴突，青紫色的血管如同狰狞的藤蔓盘绕在脖颈和太阳穴上！喉咙里爆出嗬嗬的、被完全阻塞住的濒死气声！
崖顶之上，落凝雪那冰雕玉琢的脸庞彻底阴沉下来，寒潭般的眸子深处，翻涌着极致的冰冷杀机与一丝被强压下去的惊疑！她锁定在莫老头身上的寒霜之气瞬间暴涨，崖缘凝结的冰层咔嚓嚓向外迅猛蔓延，如同冰雪国度在扩张疆域！
“冥顽不灵！”她的声音不再是毫无波澜的疏离，而是裹挟着凛冬风暴般的刺骨威严。那道凝聚在指尖的“寂灭寒芒”倏然亮起，刺骨的锋锐几乎要切割开沉星荒原污浊的空气！指尖微抬，目标锁定——不是周无痕，而是那个正用肮脏手段干预她意志、散发着深不可测威胁气息的佝偻老者！
杀招将出！
“嘿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莫老头那被劣酒浸泡得含混的沙哑笑声，带着浓重的酒气再次响起。他掐在周无痕手腕枯爪般的手指，竟没有半分撤离的意思，反而随着他那声干笑微微加力！
周无痕身体猛地一挺，如同濒死的鱼！那只被扼住血脉根源的左手掌，五指骤然痉挛张开，又猛地攥紧！皮下那熔岩烙印的骷髅头在极度痛苦中疯狂闪烁，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莫老头抬头，乱发下浑浊的眼珠迎上崖顶那道即将降临的刺骨寒意。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豁牙：“急啥…小女娃，气性忒大。老头子帮你看看货嘛…瞧瞧，这烂摊子里的味儿…杂不杂？”他用那只攥着空酒壶的手，极其随意地朝着地上那三具渐渐被寒霜覆盖的骨奴尸骸方向，点了点，又在自己油亮通红的酒糟鼻前扇了扇风。
“比那荒骨崽子正牌窝里的味儿…都冲！”
“杂种”，这极具侮辱性的词从他嘴里吐出，带着一股烂泥坑底的腥臊气。落凝雪指尖凝聚的寒芒陡然一滞！冰封的眸子深处，被强行压下的惊疑，如同冰层下骤然涌动的一道暗流！
这老东西…话里有毒！
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不由自主地扫过谷底那三具死寂的骸骨。身为补天阁圣女，对人族之外的异族气息，尤其是与玄石碎片纠缠至深的种族特性，有着烙印般的认识。荒骨族的气息，绝非如此！
眼前的骨奴虽形骸散乱，但骨骼惨白，挂满腐烂血肉——这是最常见的死亡仆役特征。可此刻，她的感知被这粗鄙醉鬼强行牵动，冰冷的意志出现一丝罅隙——是的，不对！那溢散在骸骨周围、渐渐被寒霜冻结的最后死亡余韵，是冰冷的、死寂的灰败！但灰败之下，似乎真的掺杂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却让她冰封心神本能地感到极度排斥的不和谐之物！那东西并非荒骨族骨源核心应有的纯粹死寂，更像是一种…生硬的插入？一种混杂的腐蚀？如同新鲜木材纹理里渗入的墨污！
是什么？！补天阁的卷宗秘录…某个禁忌的角落被触动！某种只存在于古老传说、被列为最高级污染威胁的…不详之物！
就在落凝雪的心神被这突兀刺出的疑云撕开一道微小裂隙、指尖寒芒凝而未发的刹那——
异变陡生！
“啵！”
一声轻响，轻得如同最薄弱的枯枝在冰层下断裂。
来自那具喉骨被周无痕一拳打穿、魂火最先熄灭的骨奴尸骸！就在它空洞眼窝的上方，那头骨与颈骨断裂的连接处，厚厚的白霜覆盖下，一点微弱的、暗沉的幽蓝色星点，突然膨胀了一下！
不是火焰！更像是一滴被极致压缩的污浊脓液，在冰封的约束下不堪重负地炸开！
啵！啵！啵！噗嗤！
紧跟着，如同连锁反应！旁边那具被冰封僵死的大棒骨奴，其破碎的左眼窝深处，被坚冰冻结粘连着粘稠魂液和骨渣的地方，也同样毫无征兆地鼓起了几处暗蓝幽点！它们如同极度饥饿的蛆虫，疯狂蠕动着，瞬间涨破！
滋——！
一股股极其细微、若有若无、带着腐烂甜腥的暗蓝色气线，如同被挤压的蛇，猛地从这些炸开的脓点上激射而出！它们无视了覆盖其上的寒霜，如同虚幻的鬼影，穿透冰层，直射向…落凝雪！
速度快到极致！无声无息！若非落凝雪本就立于千仞崖顶，居高临下地俯瞰一切，兼心神虽乱却并未完全撤去防护，几乎就要被忽略！
那暗蓝色的气线并非实质攻击，更像是某种…引路的信标！某种恶毒意志的延伸！
“哼！”
落凝雪一声冷哼！虽心神被莫老头的“杂种”话语扰动，但补天阁圣女的战斗本能已刻入骨髓！几乎在那幽蓝细线破冰而出的同一瞬，她身周一直维持的凛冽寒气瞬间自动反应！一层薄如蝉翼却凝实无比的冰晶护罩在身前半尺凭空凝结！
啵！啵！啵！
三根暗蓝气线撞在那冰晶护罩上，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湮灭声。暗蓝的微光如同落入沸水的墨滴，瞬间消融在澄澈坚冰之中，只留下针尖大小、极其微弱的黑斑印记！
就在她下意识确认这微弱攻击被成功阻挡的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极度亵渎与污秽恶念的精神冲击！如同浸透寒冰的地狱污血，带着尖锐的恶毒嘶鸣，顺着那三根湮灭的蓝线轨迹，猛地逆溯而上，狠狠凿穿了冰晶护罩，直接撞入她的识海！
“呃！”
落凝雪闷哼一声！猝不及防！纵然她的精神力强韧如极地寒钢，但方才分心探查莫老头话语引发的异常能量波动，心神防御本就出现刹那松动。这阴狠的精神冲击来得太快，太刁钻！仿佛早已潜伏在侧，等待的就是这心神缝隙洞开的瞬间！
脑海像是被无数沾满冰屑的毒针狠狠攮刺！刺骨的冰寒与腐蚀灵魂的污秽恶念疯狂交织，冲击着她冰封的意识核心！银蓝色的长裙无风自动，她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悬空的右足下意识向崖内收回了小半步！那本是纹丝不动的“寂灭寒芒”，指尖上的璀璨光点都剧烈地摇曳了一下！
该死！中计了！这才是对方真正的手段！这该死的老东西故意用话语分她心神！那三具骨奴…本就是投放污染源质的载体与陷阱！陷阱发动之时，便是最好的攻击之刻！
极致的冰冷愤怒如同火山熔岩在她冰封的心核中爆发！耻辱！身为补天阁圣女，竟被如此低劣的陷阱暗算！
杀！
森然的意念如冰瀑垂落！识海中的污秽冲击被更为强横、更为纯粹的极寒意志生生碾碎、冻结、扫荡一空！指尖那摇摇欲坠的“寂灭寒芒”瞬间稳定！不再凝聚，而是直接化为一道无坚不摧的纯白冰线，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直射谷底那三具已然开始腐朽溃烂的骨奴尸骸！她要彻底净毁这污秽的源头！
冰线尚未落地，下方的空气便开始结出蛛网般的冰晶！目标区域的地面迅速覆盖上厚厚的、不断凝结的霜白！
然而！就在那冰线即将彻底冻结、碾碎骨奴残骸的前一刹那！
谷底另一处！那具最后被周无痕从腰肋间刺入骨缝、仰面倒地的铁链骨奴！它那微弱如萤火的魂火原本已彻底熄灭，仅余一副空洞冰冷的骨架。可就在其胸口那半块锈蚀的护心铁板深处…一点比针尖更小、在寒霜下毫不起眼的黑点，骤然亮起！不是幽蓝，而是纯粹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嗡！
一道无形无质、却远比方才引路蓝线更加快、更加诡异的震荡波纹，如同滴入平静湖面的墨汁涟漪，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荡漾开来！它没有直接攻击落凝雪，而是极其精准地笼罩了她刚刚发出的那道足以冻结一切的“寂灭寒芒”！
纯白的冰线在触碰到那无形涟漪的瞬间，竟发生了诡异的偏折！如同光线穿过棱镜！毁灭性的冰寒之力没有打在预设的骨奴残骸上，而是失控地向斜侧激射而出——
轰隆！
冰线擦着那处骸骨边缘，狠狠射入谷底坚硬裸露的岩层！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寒冰孔洞瞬间形成！恐怖的冰封之力迅速扩散，将周围数丈内的石地化作一片滑溜坚硬的冰湖！但真正的目标——那三具骨奴——尤其是护心铁板下隐藏黑点的骨奴，仅仅被急速蔓延的冰层边缘冻住了几根朽烂骨节！
无效！
落凝雪清丽绝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惊容！虽只是一闪即逝，但那冰封的瞳孔深处，确确实实掠过一丝凝重！她发出的力量被强行扰乱、偏折！这绝非寻常异族手段！那隐藏的“杂种”力量，竟能干扰她的本命冰芒？！
她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与森然杀机，瞬间从即将被彻底冰封的谷底骸骨，转移向那个依旧掐着周无痕手腕、如同镶嵌在烂泥里的石雕般的糟老头莫问！
这老东西…刚才那“杂种”的提醒…是警告？是巧合？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分神？！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就在这时——
“嘤…”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风声吞没的诡异低鸣，在崖顶上方百丈高空倏忽响起！
落凝雪寒毛倒竖！凛冽的警觉如同钢针刺背！她猛地抬头，冰封的意志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可晚了一步！
一片灰白色、形状如同枯黄树叶的暗影，在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后涌上来的深沉暮色中无声俯冲而下！它的速度快得像融化的阴影，以落凝雪强大的感知力，竟也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灰白轨迹，仿佛残影叠加！
目标，直取她的眉心！
那东西极其微小，比拇指大不了多少，通体是一种病态的灰白，如同被风干腐蚀的朽骨磨成片，没有生命气息，更像是一件活过来的暗器！它高速俯冲的轨迹中，没有破空声，只有那细微、诡异、仿佛冤魂摩擦声带的“嘤嘤”低鸣！
猎魂蜂！被某种扭曲死灵法炼制、足以蚀骨销魂的阴毒死物！补天阁秘典中记载的古老梦魇！
落凝雪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点！那灰白枯叶般的蜂影在她的冰封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威胁感从未如此清晰！这东西极其歹毒，只要被其沾身，灵魂便会被强行撕裂吞噬！千载寒冰魄也挡不住它的法则级侵蚀！
所有应对手段都在瞬间被推演计算到极致！强行闪避？她的位置悬于崖顶边缘，退后半步已是极限，身后便是虚空！凝冰硬抗？来不及！冰镜折射？角度无法计算！唯有…以身引灵，弃守一臂！
冰魄心法运转到极致！一道凝练到近乎实质的蓝色冰晶瞬间裹住了她探出的、凝聚杀机的右臂！她要以这冰封的臂膀为饵，强行引开这恐怖阴蜂的必杀穿刺！
冰冷的决断瞬息完成！她冰封的容颜一片死寂，没有犹豫，没有恐惧。那只包裹在湛蓝冰晶中的手臂悍然抬起，如同迎接死亡的祭品，主动迎向了俯冲而下的灰白蜂影！
时间仿佛在无声中被无限拉长。那病态的灰白，与那毫无生命气息的纯粹冰蓝，在沉沦的暮色天穹下即将迎来死亡的触碰。
嗤——！
就在灰白蜂影即将穿透冰蓝壁垒，撞上落凝雪那化为祭品的手臂皮肤的刹那——
另一道刺耳的破空厉啸，自下方谷底猝然拔起！声音极短、极尖利！如同铁锥狠狠划过光滑的冰面！
一道暗沉无光、裹挟着混乱驳杂气息的乌影，如同地狱缝隙里攒射而出的毒刺，后发而先至！
噗！
那快得只留下残影的乌光，精准无比地贯入了俯冲的灰白蜂影正中心！
那只小小的、诡异“猎魂蜂”猛地在空中剧烈痉挛了一下！俯冲之势瞬间溃散！那层病态灰白的外壳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裂，蛛网般的裂纹刹那间遍布其上！
没有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灰色的外壳碎片簌簌剥落，内里仿佛包裹着一团极度凝练的幽暗能量，此刻正疯狂地扭曲、沸腾，试图挣扎着保持形态。那刺耳怨毒的“嘤嘤”低鸣，也变成了短促尖锐、充满了无尽恶念与痛苦的嘶叫！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多种杂乱能量的波动随之爆发！死寂的骨奴寒气、鬼眼鹫血肉里的暴戾、周无痕血脉烙印深处被蛮横压制的狂暴灼热、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厚重蛮荒…这一切都被强制压缩成一道暗沉的“箭矢”，搅碎了“猎魂蜂”内部的核心法则平衡！
啵！
仿佛泡沫破碎。幽暗的能量核心彻底崩散！那些剥落的灰色碎片与沸腾的黑气，如同失去了牵引的秽物，凝滞在半空不过一瞬，便在沉重的引力拉扯下，无声无息地朝着下方的寒冰谷底栽落下去。
而在半空中，那根洞穿了蜂影、将其钉死的乌光，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露出了真容——
半截扭曲变形、沾满了油腻污垢和凝固黑血、顶端磨得极其尖锐的…硬骨断刺！
正是周无痕之前战斗中使用，后来跌落在地，在混乱中被莫老头用脚悄悄拨进脚边烂泥里的那根破烂凶器！
此刻，这根散发着浓郁死亡和狂乱气息的肮脏骨刺，如同一根耻辱的标记，斜斜地插在方才落凝雪“寂灭寒芒”轰出的冰洞边缘！它身上残留的混乱气息，甚至还在冰面上蒸腾着微弱的灰红二气！
时间似乎凝固了。
崖顶边沿，落凝雪笼罩着湛蓝冰晶的手臂，还保持着上扬阻挡的姿态。冰晶内的手臂毫发无损。清冷的风吹动她银蓝色的长裙，拂过她冰雕玉琢却凝固着极端惊愕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暮色里投下微颤的阴影。她目光僵硬地，从空中那团溃散、坠落的灰色秽物，一寸、一寸地移向冰面上那根醒目无比的肮脏断刺。
劫后余生的冰冷汗意，第一次浸透了她冰魄凝聚的内衣。
而谷底。
莫老头那只枯瘦肮脏的、还死死掐在周无痕手腕烙印下方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是恐惧，更像某种极致的力竭后的松弛。他那张被乱发和油污遮掩了大半的脸上，浑浊的老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冰面上那根插着的骨刺，随即又懒洋洋地耷拉下去，仿佛耗尽了几百年攒下的力气。
他另一只手里的空酒壶，“哐当”一声掉落在冻硬的地上，滚了几圈，被冰封在原地。酒气似乎散了些许。
“噗……”莫老头喉咙里挤出个模糊的、像是叹气又像是酒嗝的短音。他低头，看着地上被按着手腕、蜷缩着身体、似乎因体内被强行镇压融合的力量冲击而陷入半昏迷抽搐状态的周无痕，乱发下唯一露出的嘴角咧开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弧度，用那沙哑到只剩气音的声音，含混地嘟囔了一句：
“嘿…破烂玩意儿…也有钉死毒蜂的时候…”
接着，这老东西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又好像根本不在乎头顶那柄悬而未落、随时能将他碾成冰粉的圣裁之刃。他脑袋一歪，像是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醉意，整个佝偻的、散发着恶劣气味的身躯向后缓缓倾倒，“砰”一声靠在那块风化斑驳的巨大玄武岩石上，打起了呼噜！
鼾声响起得毫无预兆，甚至带着节奏，在弥漫着血腥、寒霜与死寂的谷底回荡。
崖顶之上。
落凝雪指尖凝聚的寒芒，早已在惊变中悄然散去。她悬空的那只脚，轻轻落下，重新踩在坚实的岩地上。冰封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剩下一片仿佛永冻湖般的深沉死寂。但她落在冰面上那根肮脏骨刺的目光，以及投向岩石边那烂泥里打鼾老头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惊愕、杀意、警惕、一丝若有若无的动摇和更深邃的冰冷，在那双寒潭眸子里无声纠缠，最终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山雨欲来的凝重。
寒意在她身周无声盘旋，这一次，不再有具体的指向，却弥漫了整个崖顶谷底。凝滞的空气如同被拉满的弓弦。
谷底，只有风霜掠过嶙峋怪石的呜咽，莫老头震天响的鼾声，以及周无痕在剧痛与混沌边缘挣扎、压抑不住的、撕裂灵魂的痛楚呻吟。
